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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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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

金燦燦的銀杏葉子悄悄掛滿枝丫,在清風高陽中隨風飄揚,葉與葉撞在一處,好似葉金子摩挲而起的動聽聲響。

風略略一卷,掉落的金葉子們就飛到了莊苑各處,連同那日在書房中胡鬧之事也落入眾人的瑣屑閑談之中 。

對於見慣了前老莊主那些感情糾葛、浪漫故事的山莊仆從來說,少莊主不過是與女寵恩愛了些,壓根算不得什麽大事,還比不上藥草地的植株出苗更令他們興奮。

而仆從們在慕容雪的帶領下,種草是種得熱火朝天,大夥擰成一股繩,各司其職,這日子還真像書房前的金葉子那般燦爛耀眼,越過越有意思了。

至於那對表明主仆實在深處熱戀中的兩人,卻是閑來得空,日子過得愈發荒唐。

後山的溫泉池,無人居住的破敗院子……就連夜深人靜的柴房都有兩人造訪的蹤跡。

有那夜裏身體虛泛而起夜的仆人,路過後院、花園中,免不得聽見一些奇怪的對話和動靜。

仆人伸了伸佝僂的脊背,揉揉腰,只道一句“年輕真好”罷了。



這日,秋高又氣爽,久居深山幽林裏的樵姐周牧蕓打了柴,往山下走。

滿滿的一捆幹柴壓在她寬闊厚重的脊背上,卻不顯笨重勞累,腳步沈穩有力搭配輕松愜意的寬眉大眼,更顯那掩不住的悅色。

她要趁天黑前將柴禾送到山下的烈雲山莊去,好得早些回家。

說起來,周牧蕓算得上這片山林中的老住客了,在那氣派的烈雲山莊未建成之前,她與年邁的爺爺便由於饑荒逃難躲到了這深山裏。

她總記得那時修建莊園的陣勢極大,那會兒的小牧蕓久未見得除爺爺之外的人,見此情景起了好奇心,邁著小腿自個就到了寬闊的大山腳下。

她啃著臟臟的手指頭,呆頭傻腦的,不說話,也不管身上被樹枝勾破的衣衫褲子。

往幾塊胡亂堆疊的廢棄木板上一坐,一雙小手撐起小腦袋,就開始目不轉睛盯著做工的仆人們看:看他們修房子。

一坐就是兩個時辰,那周家爺爺撿了山蘑菇回到茅屋,沒見著孫女,慌了神漫山遍野地找。

等找到周牧蕓時,老爺子又急又怒,隨便撿起地上的碎木條就往她擦破了皮的腿肚子上抽。

孩子雖憨傻稚氣,可被打得疼了,還是憋著紅臉蛋哭喊了兩聲。

這動靜終於引起了忙得腳不沾地的穆管事的註意,趕上前來,一番了解後得知了周家老小的遭遇,看他們著實可憐,便將供應柴禾的活計給了他們。

一晃已是二十三個年頭過去,周牧蕓長成了人高馬大的健壯女人,傻氣早隨年歲淡去,多了幾分質樸與老實。

老爺子病故前曾說,讓她去山外長長見識,可周牧蕓似乎對什麽都沒興趣,她覺得砍柴就很好。

真將簡樸知足無欲無求過到了極致,若是尼姑子見了都得道一聲:“姑娘,你與佛有緣。”

這句話還是前些日子周牧蕓去鎮上添置物件時,怕家中那人煩悶無聊特意帶回的話本子裏寫的。

她瞅得兩眼,便記住了書裏的這句話,尤為在意那個“緣”字。

她想,救下那人,便是緣罷。

一想起那人,她立即多了些世俗的欲望和生活的向往,與佛的緣分不得不淡了兩分。

碧藍天空高遠遼闊,她擡頭望了一眼,揩去額頭的汗水,腳步增快了些。

今個兒天氣爽朗,早些回去,將茅草屋修葺一番,過一個暖冬,再賣了這兩捆柴,給那人買一身禦寒冬衣。

可想著這處,她腳步又慢下來,垂下頭,盯著自個這身褐灰粗布的麻衣,下意識用大掌摸起衣裳的料子來。

她竟是從未覺得這衣裳布料如此磨手過,這會兒越摸越皺眉。這樣的衣裳斷不能穿在那人身上,手腕脖頸處都紮人得很,太不舒服了。

不由得想象出那人穿這種粗衣的模樣,一截白凈的脖頸就莫名閃現而出。

周牧蕓登時覺得那畫面不妥,忙晃了晃腦袋。

這一晃那人擡眸微怒中自帶兩分驕縱的模樣又橫在腦中,瞬間令她柔悅起來。

那神色分明不含笑意,周牧蕓卻覺得自己好似喝了寒夜歸家時的第一口熱湯,又像燥熱夏夜中吹拂的縷縷清風,說不上來的舒坦。

越想越沈浸其中,被那含怒帶嬌的眼尾一掃,霎時腳下一軟,偏巧硌了一塊石子兒,人一歪,就連人帶柴跌倒了路旁的草叢裏。

霎時清明了精神,那人從她腦中暫且退去,總算讓周牧蕓可以好好看路了。

路在身側不遠處,她只需爬起來走回去就是,可腿上卻似乎墜了塊鐵石頭,拉扯得她口眼鼻都顯出不同往常的表情。

不僅如此,耳朵也好似立了起來,隨著前方怪異的聲音和被動窺見的畫面,啞然地張起嘴巴,圓瞪了眼睛,顯得更呆了。

周圍盡是攏高而立的芒草,而十幾米開外的地方卻倒了一片,隱約可見一片白凈而有勁的女人脊背,似乎趴伏於什麽之上。

還不及去猜想這個動作的意味,一陣悠然然的清風刮來,前方簇擁圍觀的芒草隨風蕩漾幾下,兩條比女子膚色還要白皙柔潤的玉臂跟著露了出來。

草木好似柔夷,而那玉般的手臂亦是柔得如水,仿若無骨一般軟綿綿地勾住了女人的脖頸。

風,時而悠然,時而驟亂……壓過了淺淺的呼吸……

他們竟是在……行那種事!

周牧蕓這個榆木腦袋看了半天,總算是明轉過來。

而方才的呆楞迷茫頃刻間已被漲紅窘迫取代,臉頰紅得似要滴血,這看的人竟是比當事人還要難堪,過了會兒,她額角青筋鼓動,臉上青紅交錯,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。

終是受不住,她大吸一口燥亂的空氣,竟是連地上的柴禾也顧不得,連滾帶爬跑走了去。

而那芒草深處。

玉臂的主人輕輕推了推女子的胸膛,小聲說:“……好像有人?”

女子身子微頓,她未習武功,聽覺不如男子靈敏,疑惑道:“有嗎?”

男子凝神聽了會兒,又說:“沒動靜了,該是走了。”

“哦。”女子不甚在意應了一聲,將懷裏的人輕緩地放下。

地上不僅墊了厚厚的軟草,還有一件女子制式的外衫鋪在上面,並不會紮得皮膚不適。

此時離嫩綠的薇草近了,青草混合泥土的清新氣息瞬間撲面而來,還攜了一抹眼前人獨有的馨香。

被這香氣蕩了心魂,女子柔情的眉眼漸起了灼熱,不由分說吻上男子因停歇而微涼的額頭,溫語軟哄,“乖,別分心……”

……

半月之後,不知是天氣轉涼,還是胡鬧縱情的兩人身體終於吃不消了,這才稍微節制了些。

而這一次,阮萱則是大大方方喝起了各種補湯,她也不怕夫郎笑話了,畢竟這湯可是蘇渺燉給她喝的。

倒沒想過,蘇渺苦練的廚藝竟是用到這處來。不過湯還是要喝的,連同蘇渺也沒少喝,於是兩人被滋養得滿面紅光、喜色洋洋。

然則深秋添了涼意,補湯喝得再多還是經不住這般消耗,阮萱身子本不比習武的蘇渺強健,可蘇渺卻意外染了風寒。

阮萱想起那導致夫郎著涼的緣由,不免暗暗後悔。若不是昨夜暖爐燃盡後又應了他一次……怎會如此。

可是,她自己也沒把持住不是嗎?

只得告誡自己,下回斷不能如此胡鬧了。

蘇渺的病其實並不嚴重,只是嗓子有些啞,神色略微有些懨懨的。他對自己的身體心裏有數,平日裏吃兩副普通湯藥就能好了。

阮萱這邊卻是擔心得緊,硬是去藥田將忙碌於藥草改良的慕容雪尋了來。

“我早就說你兩這樣下去不行,你這身子骨早晚要出毛病,可我沒想到,竟是咱少莊主先被你拖垮了身體。”

被打擾了種草大計的慕容雪本就不虞,這會兒更是可勁擠兌,邊走邊說:“嘖嘖,你可真是個狐貍精啊……”

走了幾步又搖頭道:“不對,狐貍精都是美人,你……最多算個采花的淫賊。”

阮萱暗暗翻了個白眼,她素來能屈能伸,眼下有求於人,則滿臉堆笑任由慕容雪調侃。

“是是,我是采花賊。”阮萱拉起慕容雪的胳膊,“那咱莊裏最神的慕容神醫,快去瞧瞧我那采來的夫郎吧,除了你,別人我還真不放心。”

她前半句是玩笑話,後半句卻是出於真心,論醫術,偌大的鳳儀國裏,她還真只信得過慕容雪一人。

這會兒慕容雪已被阮萱拽進了屋,當著蘇渺的面,她只得斂了神色,不痛不癢地朝某人哼了一聲,便上前把起了脈。

自從慕容雪向阮萱表明身份後,她就向蘇渺坦明了來意,加之阮萱將她的醫術大肆誇讚了一番,蘇渺便讓她以莊醫的身份留了下來。

蘇渺朝慕容雪輕輕頷首,算作打了招呼。

因著把平安脈的機會,兩人見過幾次,雖談不上熟絡,但因為阮萱的關系,倒也不像一般主仆那般生分。

小半柱香過去。

慕容雪竟還沒把出個所以然,以她的醫術來說,把脈這等小事不該如此久才對。可看她神情嚴肅,阮萱也不敢打攪。

又過了小半會兒,慕容雪的神情愈發凝重,嘴唇抿成一條直線,老半天不說一句話,弄得旁人也跟著緊張起來。

坐在床沿的阮萱下意識攥緊了手,生恐打擾了她,微微放輕了聲音,“慕容神醫,都這麽久了,什麽個情況,您倒是吱一聲行嗎?”

聞言慕容雪斜斜挑眼瞥她一眼,懶得搭理,而後總算是說了入屋後的第一句話,還是對病人說的。

“少莊主,近幾日可是十分嗜睡?”

蘇渺想了想,輕點了頭:“確有一些,往常午睡半個時辰即可,近來睡下去後身子卻沈得厲害,不費力都起不來。”

慕容雪聽著垂了垂眸,又道:“夜裏可是還有手腳冰冷的情況?”

“有的,我以為是天氣轉涼的緣故,用了湯婆子暖身,還有……”還有人形暖爐,蘇渺擡眸瞥一眼阮萱,倒是沒好意思說出口。

慕容雪見兩人眉來眼去,被膩歪得不行,蹭地一下站起身來,想要遠離這間膩味氣味十足的屋子。

可醫者的操守還是讓她克制了這份沖動,她擡起頭,怪異地打量阮萱兩眼,嘖嘖道:“你這女人真是好運氣,定是祖墳上冒了青煙,還全被你一人吸走了。”

這損人的功夫愈發熟練了。

阮萱剛腹誹一句,慕容雪已經調轉了說話的方向,她對著蘇渺拱手做禮,說:“恭喜公子,你有喜了。”

這是醫者診出喜脈時必須有的禮節,她說完便走,委實不想落一地雞皮疙瘩。

另一處,屬於兩人的天地卻是被這句話炸得戛然而止,剎那間又喧騰不休,像是夜空最絢爛的煙花,盛滿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奪目美麗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

一人擡眸,一人低首,目光於煙花絢爛下相接,世間再無別人。

不……現在多一個人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睡了那麽多回,沒有孩子真不好交待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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